2022年4月24日 星期日

在我成為井井有條的大人之前

 
和R分享,離開滑航後,每個工作場域中遇見的人都很單純。這裏指的單純,是如同圖片透明度百分比的中性數據,無關善惡。

「要怎麼描述這樣的人呢?」我問R。

「嗯...看得到底。」R肯定的說。

「喔喔,那我也算看得到底的人吧?你看我都到處把自己的東西公諸於世。」第一次聽到如是形容,覺得可愛。

「沒有,你那些都是自己從很裡面打撈出來的。」R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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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去年疫情爆發到現在,也一年過去了。不論是以護理系畢業或疫情作為分界,都有種恍惚於世的真空感。時間夾帶著疫情,變成一支間距稀疏的梳子,好多事情都被大方的滑過了。

2021年一月,正式從護理系畢業;三月完成國考,月底執照都還沒拿到,就到台大癌醫內科病房上班。

雖然一直對「成為一位在台灣臨床工作的護理師」感到不置可否,但隨著身旁同學紛紛去醫院面試、報到,我也從善如流的前往了。睽違兩年再次擁有一份全職工作,理當珍惜能自食其力的現狀,但草莓如我在單位待了一個月,還是遞出了離職單。

單位氣氛很好、學長姐無不包容有耐心,所有Dcard上哭訴臨床新人面臨的人為壓力,我幾乎不曾有過。但醫院制度裡趕鴨子上架的不合理,還有大家身上那股理所當然的無私奉獻精神,讓我窒息。

後來人們問起我為何離開,我都以一句「在那裡一個月瘦了五公斤欸!」的生理數據為底牌,假想人們都將身心健康,當成所有選擇時的第一層濾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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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離開癌醫後,很快就接到聯合醫院護理部的電話,那是一個公衛護理師的職缺,朝八晚五正常班,業務是到各大機關、公司行號舉辦衛教課程,並在假日偶爾支援健檢服務。

公衛護理和居家護理同為一個單位,辦公室裡公衛四個居家三個,雖然有女生的地方就有小圈圈,但感激大家的單純,不論多讓人皺眉的惡意,都像是辦公室地板上的棉絮,輕輕用滾輪一黏就消失了。

強運,進聯醫不到半個月就三級警戒,上一個承辦人事先規劃好的課程全數取消,公衛護理師都回到辦公室成為人力的盈餘,排班支援其他單位的工作,開始天天去疫苗接種站報到的日子。

醫院由門診部派出施打人力,我們其他單位負責支援的,都是門診姊姊們的小妹。當時和同事私下嚷嚷工作上的不公平,現在回想起來,都是能一笑置之的荒唐鬧劇。那些坐在打針臺上,不時被門診姊姊品頭論足的日子,讓我開始好奇有什麼工作隨時都得戰戰兢兢,經驗是輔具而非武器。

支援的日子一天一天過,老實說這樣的生活輕鬆寫意。每天都有防疫便當吃,打針人潮少時還能滑手機背單字,晚上都在上英文會話課。不知道這樣快樂的日子要持續多久,剛好八月底看到家附近國小短代甄試,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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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大學畢業時曾吐出的官方說法,「等更認識世界與自己,身而為人不再心虛時,就回去當老師。」是現在嗎?

看身旁大學同學當老師當了行之有年,自己親身體驗卻是第一次。一個學期的短代不長,當時唯一的目標,是讓班上二十六個小鬼好手好腳等到原班導出院,可喜可賀有達成。可能因為沒經驗,也肇始於自己如履薄冰的個性,常常覺得自己做得不夠好,就連學期末家長請吃的大餐、傳來的感謝訊息,對我來說,都像是一則則親切的玩笑。

在永小的半年,收穫遠大於付出。永遠記得週五火車南下竹南,一坐進R的副駕開始大哭,激動著自己終於替身上多年的傷痕,找到了意義(詳見青春住了誰)。而這半年小學老師的初體驗,也讓我確定自己當年所言並不只是厥詞,便報名了研究所,要把當年未盡的教育學程修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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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後回到台中,和也在中部工作的R一起住在台中海線。這裏地廣風大,但在雲林海口待過後,了解再怎樣稀疏的人煙,都是值得珍惜的。

距離研究所開學還有大半年,待業的空白還有內外交相賊的輿論,讓我在好些時候,會拉一張椅子,與自己的人生面對而坐,質問是哪步走錯了。甚至在母親一臉憂愁問我要不要去考公務員時,激動的反問她如果我想當個安逸的人,當初就不會從滑航離職了不是嗎。

一直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對每份工作或學習(大部分啦)都問心無愧,卻仍因爲沒有一個讓長輩安心、覺得穩定的職業標籤,而淪落成一個讓人擔心的孩子。

在尋得現在這份小工作(R如此稱呼它)後,上述的糾結暫時有了緩頰,雖然是一個有生以來做過最單純的工作,但「被工作需要」的成就感真是好用的東西,它也是一張能pass許多質疑的免死金牌,例如我從哪裡來、要往哪裡去,還有我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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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是郭采潔的歌,但我都聽COVER例如這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