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9月27日 星期二

遇見醜陋

一次經濟艙全滿的香港來回短班,當終於結束「小姐我的行李沒地方放」闖關遊戲、飛機後推能暫時坐在組員座椅上喘息時,坐在我正對面的小姐出聲了。

小姐是臺灣人,身材豐腴,目測三四十歲,衣衫隨性腳踩拖鞋,手握一疊資料,應該是旅行團的領隊。他看著我,指指前方的商務艙、指指自己豐腴的身體,再做出痛苦的表情,我讀出了這肢體語言的含義,他想要坐到商務艙去。

想升等、坐經濟艙卻要求高艙等的餐點用品,可以輕易榮登我討厭的事情前三名。是人們不懂使用者付費的道理,還是生活中太多旁門左道的經驗讓人上癮?因為不知道這樣的行為是基於無知或蓄意,因此總很難在心中為這些人定罪,而事情也在一次次的解釋和歉意中恍惚度過了。

直到遇見這位小姐。她說,「你不用裝了啦,剛剛我經過前面商務艙的時候,看到還有空位,你把這封信拿給你們經理,一切就OK了。」我接過小姐手中的信封並答應她。我看見她臉上漾起胸有成竹的喜悅表情。

起飛後我把信交給經理,經理當著我的面打開信封,裡頭是一封我們公司制式的感謝函,上頭用電腦列印剪貼了一行字:2016 X月XX日 XXX航班 經理 _____ 空服員 _____服務優秀!應給予獎勵。空格處是要填上名字的,而我也能分一杯羹。

當下我只覺得想吐。

後來經理並沒有為小姐升等或給予任何特別的服務,幾次拉開商務艙門簾經過她時,我都能感受到她欣喜的抬起頭抓緊包包,以為有人要帶他到前面的位置去了。

回家後和R訴說這件事,才說出「今天有一個小姐啊,」眼淚就止不住的滑落。我猜,那是遇見不公義的憤怒、和人格被看輕的委屈。幸好今天的經理是一位明理之人,但想起那位小姐遞給我信封時,那股勢在必得的笑容,彷彿還嗅得到她前幾次飛行詭計得逞的腥。

我知道這本來就是一個有善有惡、悲喜並存的社會,他們攀關係、搞手段、他們給人穿小鞋、短視近利,只要大家晚上睡得著身體健康,誰又礙得了誰。但當眼睜睜目睹他們泰然自若的呼吸著,情緒還是不成熟的被牽動了。

於是,我轉過身去,珍惜生命中遇見的每一次善良,更用力的。

要一直這樣開心的跑著唷@香港坪洲

2016年9月22日 星期四

求知不滿

如果說旅行也是一種學習,這才發現自己是個多麼難取悅的學生。

剛來香港的第一年(講的好像已經住在那),為了穿越世人頒予它的紙醉金迷標籤,我求知若渴遊蕩在大街小巷、青山綠水間,試圖找尋心目中更適合這個地方的註解。於是,我在上水山頂上與幾公里外的「我愛深圳」霓虹燈遙遙相望,腳下踩過廢棄的邊界鐵絲網,好奇政治經濟這兩根火柱,在深圳河岸邊互相燒燃後散落的模樣;我在西貢鹽田梓小島上,遇見了信仰的純粹;在鴨脷洲岩壁綑邊而行,驚艷香港地質的壯麗;在北角春秧街,目睹小思書中躍然紙上的上海記憶,再4D般跳入眼簾。每一次的香港一日遊就是場戶外教學,回到臺灣後學生各憑本事,以網路資料輔佐感官經驗,瞎子摸象的拼湊自己對這個地方的知識與見解。

儘管我甘願坐在桌前一整天,透過google搜尋列解答每趟旅行後,對該地的好奇和疑惑(甚至樂於在問題背後發現更多問題,滾雪球的知道越多越是迷惑)。校外教學、查資料、寫遊記,一開始這樣的學習模式十分對味,甚至除了知識習得外,還能以一篇文章的產出,滿足我生活中微乎其微的成就感;但漸漸幾次下來,一期一會的探索已不足以餵養脾胃,零瑯滿目的資訊習得固然過癮,但我開始渴望起有系統、主題式的香港學習。

顯然我已經渡過了用感官經驗(精美照片、驚喜罕見之人事物)滿足心腦的階段。自己是騙不了自己的,若繼續耽溺於一點汗水、一段船(路)程就得以邂逅的成就感,那有什麼好玩?如果香港本人是一間研究所,而各個區域是專長各異的教授,坪洲專長沒落島嶼工業、長洲主事傳統民間習俗、西貢鑽研地質學、中環學商的(真沒禮貌的概括XD)、香港仔追隨漁民文化多年......,我想我需要選定一個人當指導教授,當然也想繼續選修其他人的課。

想起那次飛行有位大哥,對我們幾個年輕人的語重心長。他說,千萬不要覺得自己環遊世界、見過許多民俗風情就是眼界開,這些人事物之於你是過客,而你之於他們何嘗不是。工作的這些歲月裡,在沒有找到決心投入的專業或領域之前,你就只是一個毫無價值、替代性極高的勞力罷了。我不知道這些太尖銳的話,在其他人心中是否泛起漣漪,但當翻開我的香港遊記時,卻想起了這番理論。

本來只是想打坪洲遊記的,但卻無法忽略那天遊走在小島時,心裡敲敲打打的這些聲音。求知若渴,虛心若愚,很慶幸我已經達到一半了。



2016年9月13日 星期二

澳門散記,迷路真好



去了一趟澳門,喜歡。

香港距離澳門就是一場一個小時船程的距離,但一直未曾來趟澳門行。這次終於興起「去澳門看看呀」的念頭。對澳門的記憶,是賭場、蛋塔和臺灣年輕人去工作存錢的地方,這樣的刻板印象更加深了我對這個地方的卻步與懷疑,哎呀。

一大早坐起得比雞早的飛機到香港與R會合,再一齊從上環搭船前往澳門。來往港澳的船班每十五分鐘一班十分頻繁,船是外型新潮的鮮紅色飛艇,外貌看似觀光客如我們的乘客不多,我身旁坐了一位打扮素雅、氣質美好的老婆婆,獨自提著稍嫌笨重的行李上船,真好奇她的生活。

下船入境,很快就來到港口外。(題外話,今早入境香港時排我前面的臺灣小姐把臺胞證和護照一齊交給入境櫃檯,櫃檯老大不客氣的直接啪一聲,大力把綠色護照丟到旁邊,排在後面的我看了真尷尬;入澳門時,我不疑有他的只遞給櫃檯一本臺胞證,卻被要求拿出中華民國護照。香港只收臺胞證,澳門只看護照,這當中究竟是什麼邏輯呢?當一個南國的孩子,辛苦晒。)

從香港上環坐船抵澳門的是外港碼頭,與觀光最興盛的中區(就是大三巴那區啦)有一段距離,摸不透方位的我們決定先照著地圖往市區方向去,邊熟悉環境也邊沿路覓食。沿著港邊從友誼大馬路朝南走, 一路上華麗到有些庸俗的酒店(賭場?)林立,配上路邊隨停的機車又綿綿細雨,我們彼此心照不宣沒有明說,但R輕輕一句「你覺得如果金門設賭場的話,也會長這樣嗎?」洩漏了憐憫。

金光閃閃
步行十來分鐘,看著雨越下越大,便隨意折入一條巷內,往人多的地方去。恰好遇到正中午,附近上班族和學生三兩成群在街上覓食,好不熱鬧。連續相中的兩家餐廳都客滿,於是抽獎的隨意走進一家中式餐廳。可能是座落在商業區的關係,餐廳價格和香港無異,食物味道比起香港稍清淡(喜歡)。

小鮮肉別淋濕啦
看了地圖才發現我們正處在一處國際化十足的街區:北京街、上海街、柏林街、布魯塞爾街、長崎街,每條街都是以各國繁榮的城市為名,原來這裡是近年新開發的新口岸填海區,路人無不西裝筆挺,難怪有種來到台北信義區的錯覺。

飽餐一頓後搭公車來到中區,在亞美打利庇盧大馬路下車。 一下車立刻被眼前的屋樓震懾:古樸詩意的葡式窗櫺、在車水馬龍中遺世獨立的斑駁老屋,和不被現代奢華侵蝕的巷內小店。除了街口矗立的景點方向牌,我不敢相信這樣清平寧靜的日常,就出現在離世界級景點大三巴不到十分鐘步行的距離。把地圖塞回背包,我們開始渴望在每一條巷子裡迷路。






下午來到大三巴旁的澳門博物館,惡補行前還沒預習的澳門歷史。澳門博物館的規模不大,展示的方式和香港歷史博物館有些相像:以等比例樓房模擬前人的生活樣貌、多國語言播放的短片,但在短短幾個小時間懸上心頭的對澳門的疑惑,卻沒能在這裡找到解答。

傍晚步行到飯店,途中卻被一條太美麗的小巷誘惑,心甘情願的沿著上坡的巷弄往上走,整整多繞了一大圈又回到原點。R說這裡好像幾十年前的老香港,雖然我無緣領會老香港的模樣,但此刻眼前被時光隧道溫柔的庶民日常,已是太美好的一幅畫。





晚上到離飯店不遠的麥當勞吃晚餐,我們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著窗外人來人往,讚嘆著今天遇見的一切人事物。負責與外人交涉的R(我內心總有個巨大的檻,在港澳能不說普通話就當啞巴),他驚喜的告訴我今天向他指路的商家,是多麼熱情爽朗;我們還聊到過馬路時被車輛讓行的受寵若驚,有從遠方就慢下車速的小客車、有一臉痞痞卻笑著比手勢要我們先行的卡車司機,都是不曾在香港甚至臺灣發生的奇景。而在路上走到一半拖鞋斷掉,我狼狽的扶著R光腳尋找鞋店時,一位本在銀行裡執勤的警衛,推開門熱心的指指前方轉角,說那裡有間大創。




想起有次載到一位來臺灣撰寫旅遊文章的新加坡記者,他說他極其羨慕我住在一個人民友善熱情的國家。當下心裡的感觸五味雜陳,虛榮又虛心,我知道善良的臺灣人大有人在,但誰又不曾在這個地方對人性絕望。所以當自己心中印出一張「澳門人真友善」的標籤,卻又怯於貼上,怕便宜了角落的壞人、玷污這天遇見的善良。

隔天古蹟巡禮的走了一整天路,一路上「好靚啊~」講了快一百次,令人欽佩澳門政府保存古蹟的用心。澳門,下次再來欣賞你:)

各種疑問
Q1 被葡萄牙人殖民數百年的澳門,街上顯而易見各種葡文,為何人民葡語普及率不高?想知道當時葡人殖民的方式與對當地文化的影響。

Q2 澳門摩托車使用的規範?為什麼不會見到如臺灣一般機車亂停、阻礙人行道,交通混亂等現象

Q3 麥當勞時薪46澳門幣(台幣與澳門幣約4:1),茶室一顆三文治動輒24澳門幣,這樣的勞工薪水應該算痛苦的吧QQ?

Q4 為什麼遇到的駕駛普遍禮讓行人?網路上有人說是因為交通違規罰鍰高。但不太相信罰鍰能有效抑制犯規的說法XD

世界真奇妙!



2016年9月9日 星期五

港島的封面照片:鴨脷洲、玉桂山

四天連假的尾聲(好像常常在連假),擁抱了一片港島的天涯海角。

港島,令人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港島上的中環上環銅鑼灣,是提到香港旅遊時首當其衝的地名,觀光冊子裡密密麻麻的美食推薦、購物景點,更讓我這個古怪的觀光客對港島敬而遠之。去了好幾次新界,卻幾乎不曾在港島停留。偶然某天看到香港故事節目介紹了香港仔的避風塘(RTHK香港故事:浮家泛宅香港仔),才意識到,認識港島也該是時候了。

以山開啟與一個地方的連結,是這一年來與香港培養出的默契。山遼闊、包容,永遠不會忘記第一次站在馬鞍山頂,望著西貢被安放在青山綠水間,那抹寧靜安詳的模樣。(見馬鞍山散記)從上環文娛中心正對面搭91號巴士前往鴨脷洲。巴士沿著薄扶林道往南開,再穿過香港仔與鴨脷洲相連的鴨脷洲橋道,來到在地圖上地理位置看似桃花源的鴨脷洲。

鴨脷洲,以一座橋與港島連接的小島,島上住宅大廈林立,維基說這裡是人口密度世界第二高的島嶼。對當地不熟悉的我們,從善如流的和居民在最後一站下車。像是剛戴著眼鏡從冷氣房走出來,需要點時間等待鏡片上霧氣散去,我們沿著其中一個邨閒晃,看著眼前老老少少不停經過。不知道為何,在香港高樓林立的住宅區內,老人是再尋常不過的風景:推著購物推車踽踽獨行(或其實是被推車拉著走)的奶奶;在麥當勞獨自喝咖啡、連徵人廣告都不放過的讀報阿伯;或是坐在戶外健身器材上,和鄰居放聲談天的阿婆。

阿罵緩步推著推車,以十五秒休息一次的頻率前進著

或許是嶄新高聳住宅與年邁長者的違和讓我格外留心,或許他們正以擁有一處安身之地自豪滿足著,但這樣捧著浩蕩的年歲記憶蝸居叢林水泥老去,實在無法體會阿。

從玉桂山遠眺鴨脷洲住宅群
玉桂山是位於鴨脷洲南邊的小山,從利東邨公車站旁的階梯往山邊走,不消半個鐘頭的手腳並用,就能攀到山頂。玉桂山不高,卻已恰好能一覽東博寮海峽全景(古時南ㄚ島稱為博寮,南ㄚ以東的香港海域稱為東博寮,以西為西博寮)。

遠眺南丫島,三根煙囪最好辨認了~
遠眺海洋公園
遊艇停車場
三隻鷹盤旋在鴨脷洲的樹林,他們先在西邊轉轉、再往東邊飛飛,偶爾還會以數得出羽毛數量的距離經過我們頭頂。

看到妳的羽毛了!

要撞到船惹
微薄的生物知識告訴我,食物鏈頂端消費者存在與否,是一個地域生態是否正常的證明,所以每次爬山看到老鷹都很開心,像是看電影時被媽媽的一句「他是好人,不會死的」發了免死金牌般,對一個地方環境生態的放心。

從另一側下山,往與鴨脷洲只有一條沙洲連接的鴨脷排去。

翻照片的時候有點發孬(廣東語)於R在這裡拍的每一張照片都有人
下山途中不時傳來對岸海洋公園遊客的尖叫聲,和港島海邊施工的轟隆。花了比想像中還要多時間和力氣抵達沙洲,坐在小小沙洲玩水吹風,驚喜著獨自擁有這一片小巧沙灘。恰巧遇到一行乘著小船前來淨灘的公家清潔隊員,只見他們一行六人各拿一個黑色垃圾袋,蹲在沙邊東摸西弄,十幾分鐘不到,又乘著小船離去,沙灘幾乎看不出有人來清理過,實在太混啦XD

最後一個人在拍照存證,是要寫報告吧
史上最FASION,坐船來淨灘


休息片刻起身回程,隨口問了坐在岩邊垂釣的阿伯,問他除了爬山外,還有什麼離開這荒蕪的方法。阿伯指指前方與海交界的土黃岩壁,說沿著這些岩往西綑去(綑是動詞),不消二十分鐘就能回到市區。我們不疑有他的朝岩石去,邊回頭邊向阿伯道謝,不知道即將迎接的,是一場比海洋公園還精彩刺激的生存大冒險。

陪你去看流星雨落在這地球上

阿北說沿著牆壁走二十分鐘就到了
一開始邊走還邊讚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岩石像樂高一樣整齊堆疊,岩面像黑芝麻豆腐一樣切面垂直平整。

地球科學學太差,完全看不懂這是怎麼回事,下次去地質公園惡補
寫到一半突然很餓 想吃上環瑞記三文治
漸漸的,岩石逐漸崎嶇、岩面被青苔覆蓋,岩壁上開始默默出現前人好心釘上的手把和繩索,找不到下一步要往哪踏時,還會出現一張木板連接,而木板下就是深藍不見底的海崖。



阿北推薦這條路之前怎麼沒有先問我們會不會游泳
Rocky確定會游泳齁
好玩
反正我本來就過動,只要能活著回家什麼都好玩。我抱著這樣的信念(?)有時輕快偶爾緊張的在岩壁上攀。倒是擔心起身後的R,雖然知道他比我常運動、聰明勇敢,但總會有一股爸媽式的擔憂浮上心頭,需要吐出幾句「你小心這塊岩石很滑喔」、「這根繩子有點晃晃的喔」來安撫自己多愁的耳朵。

經過一處較平整的岩石,一位光著上身的阿伯坐在石頭上垂釣,心無旁騖的望向前方海面(連轉頭看我們一眼都懶)。

阿北或許還覺得對步道大驚小怪的我們很吵吧
知道香港漁村裡還有不少以海為生的漁家,但從來不會把「與海親近」這個形容詞套在香港人身上。但能把海崖發展成一段不難走的垂釣步道的人們,要對海、對大自然有多麼深厚的信念才做得到呢。

早知道爬山壁那麼累,就像右邊那個阿伯一樣用保麗龍划船了

海景第一排,一個月不知道租金幾萬HKD

不會在香港海邊缺席的神像
等到岩石漸趨平整,鼻子重新竄入城市與海對峙後殘留的腥味,我們來到利南道工業區,回到熟悉的柏油路、「安全」的現代社會。

後記:如果說香港是一本書,港島是其中一章,那這次的旅行就是章節封面的浮水印照片吧。期待下次翻開封面:)

ya~

2016年9月3日 星期六

小珠

今天在信箱收到一張短籤,從東部一間醫院寄來的。

幾個月前因旅途中的外傷,去了一趟急診室縫合傷口。雖然當時意識清醒、能說能笑,但看著鮮血不斷汩汩的從自己肉體裡滲透,緊張的情緒像是小女孩隨身拎著的布娃娃,不顯眼,但誰都知道我絕對擁有。

小珠是那天負責我的護理師,年紀與我相同,金黃色的頭髮在腦後綁成一顆可愛的包頭,身材豐腴討人喜歡,說話不疾不徐而溫柔。鄉下的急診室有如一齣太過真實的人間劇展:獨自瑟縮在病床上呻吟的阿伯(唯一陪伴他的,是枕邊一包未拆封的七星濃,是來急診前自己去雜貨店買的嗎)、年邁的阿公陪伴更嬴弱的阿婆。一度覺得小珠散發的溫暖顯得格格不入。是令人欣慰的那種。

幫我縫線的醫生滿臉煩躁、語氣不耐,我十分輕易就能同理他老大不高興的理由,人生嘛、工作阿,歡欣有時、迷惘也有,我只是不巧的在他工作情緒的振幅低處遇見他吧。倒是讓小珠掃到颱風尾深感歉意,小珠、醫生和我三人一同待在手術室,當醫生吩咐小珠執行指令、若小珠以問句向醫生確認時,總能感到醫生的嘖聲或皺眉,甚至忽視她的問話。縫線的過程實在折磨,儘管打了麻藥,仍能感受彷彿在國中發的帆布書包上穿洞,每一針是如此紮實且費力。我忍不住的低聲哀嚎,小珠小聲對我說,痛的話,就握握她的手。手術結束的唐突,在還沒來得及感嘆終於縫完、或是向小珠抱歉把她的手握紅,就被請出手術室外等候。

旅程結束後,我用小珠家鄉的風景印成一張卡片,不灑狗血不堆砌無謂的形容詞,謝謝她帶給我的安定,並表達對她敬業的欽佩。今天收到的小信,就是小珠回覆的感謝,她說收到卡片的那天,邊上班邊開心了一整天。

我承認那天躺在急診床看小珠忙進忙出的時候,看見了自己。我們在職場上年輕、自詡還算認真、對每位工作中來到面前的人盡心盡力(儘管有時也會忍不住鬆懈或白眼);我們乖,不會也不懂如何趨炎附勢、迎求表現,心裡知道每一次盡力都是應該,但偶爾還是會偷偷計較人們怎麼可以用一句理所當然,把我的努力河蟹。

所以我寫信給小珠,也寫給自己,寫給同樣覺得自己正在跑一場沒有觀眾評審的馬拉松的人。跑步有時候好玩,有時候不好玩(哈密瓜?),大多時間獨自一個人,但終究能在一些時候,遇見和你我一般吐納的人們,輕輕傳遞溫柔眼神。

拙澀幾字,獻給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