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2月26日 星期五

馬鞍山散記

馬鞍山礦村 馬鞍山 西貢

攤開港鐵路線圖,唯一還未造訪過的路線,就剩港島西和馬鞍山線了。馬鞍山,是香港政府為了緩解居住人口膨脹,於一九八零年代與將軍澳、天水圍同一時期擴增的新市鎮,從地鐵站往山邊去,先要穿過一幢幢粉膚色的高樓社區。社區一樓商家林立,在香港譯名為惠康的頂好超市、小吃館、藥局和傳統雜貨店,成就了當地人的一日生活圈。沿路遇見幾位老先生老太太,提著購物袋在社區裡佝僂著,擦身的瞬間,忽覺我們就像兩條年輕小溪,帶著時光之河奔到他們跟前,而他們是石頭,在溪裡平靜,年輕人叮叮噹噹的來,窸窸窣窣的走,時光也被我們年輕的猖狂吸引而去,只剩石頭依舊留在原地。

不難的找到了通往馬鞍山礦村的路,出發之前猜想這村大概是九份之於瑞芳鎮的距離,沒想到從地鐵站步行不到半小時,一片小山村就倏的散落眼前。馬鞍山的礦場從西元一九五一年啟業(正是日據香港之始),主要為滿足日本當時大量的鐵礦需求;礦場的壽命不長,二十年後也就是一九七零年,便停止運作。




村子像是被長大的孩子失了寵的樂高玩具。散落各地的屋瓦磚牆,勉強用各種建材搭建的遮風處,庭院裡是否有隻看門狗,成了判斷這個家還有沒有人居住的依據。村落四處有著「土石鬆動 建議搬遷」文圖並茂的告示。我們小心翼翼穿梭其中,一切如此靜謐,連快門都怕成了噪音。

和上水那次遇見的兇猛土狗不同,這村裡的狗兒雖同樣見人就吠,眼神裡卻有著「你是誰啊 怎麼會來這裡呢 汪汪」近似友善的好奇。兩隻土狗突然從路旁殺出阻擋了去路,拿出背包裡本是點心的兩顆燒賣,當作過路費給了去,原本的兇猛就這麼被兩顆六元港幣的燒賣搞定。吃完燒賣的狗狗,乖巧的跟著我們探險了一段。最後竟然也互相成為朋友,R還滿是感性的對其中一隻說了「就叫你小寶吧」這種濫情的句子。想起,若今天擋路的是柴山的猴子,那結
局肯定不會這樣可愛美麗。食髓知味的猴子啊,就像貪婪如黑洞的人類般。 想起A和我說,
她最近在飛機上蒐集貪婪的表情。當客人和他要一副撲克牌,她就會直接多給一個,然後注
視對方臉上揚起的笑容。「當中有些滿足,但更多的,是閃著讓我嫌惡的貪念」A平靜的說。還想起哲學家與狼這本書,先醬。





教堂是村子的中心,和台灣人耳熟能詳的偏鄉故事一樣:一處偏僻的村落,長期的資源缺乏,接著一群傳教士飄洋過海來此蓋學校、開診所、體現「給予」這詞的所有意義。可惜這天休館,暫時只能寫到這裡。(但方才已勢在必得的報名了三月的導覽活動)

問了聞犬聲而開門一探的居民礦坑遺址何在,順著大媽指引的方向往山上爬,卻不知不覺離村子越來越遠,來到一處四岔路口。看看時間不早,也懶得回頭了,便選了一條攀過山頭便是西貢的山路走,想說這樣也好搭車回去。走著走著,一整片西貢遠景轟的一聲爆炸在眼皮,山、海、島、雲,其實心底早已明白這樣的壯麗,是攻頂後一定吃得到的棉花糖,但每次得到的糖,總會因一路上製糖時蒐集的氣氛、自身心境而有所不同,酸甜酸甜,永遠吃不膩。


摸了幾下忙著把山吃光的野牛,往山下走回到人比較多的地方,西貢。第一次的香港麥當勞初體驗就獻給這裡了。坐在外頭啃著漢堡配一杯熱巧克力,西貢的空氣裡有股洋人的落落大方與乾淨(儘管香港街道跟台灣比起來已經夠乾淨了),我著迷的為行經的路人默數著節奏,1212,步伐緩慢代表身心愉快,步調急促是因為歸心似箭,怎麼都數不出在中環見識的西裝行軍大隊。

西貢的夜黑得純粹,錦上添花的招牌不多,每盞燈的存在純粹是照亮夜。儘管才來吃一餐麥當勞,但卻對這個地方的獨善其身喜歡了起來。真想當西貢。

開始想為這段人生中頻繁造訪的香港,更深入的、認真的紀錄點東西,想找一個主題,自信點說是做研究也好,謙虛的說調查、寫作也罷。我很慶幸從去年此時到今天,自己依然能繼續不切實際、大言不慚,怪得勇敢。

2016年2月20日 星期六

邊界

上水,香港和深圳的交界。沿著從河上鄉向上攀升的山丘亦步亦趨,我止不住震撼的不時駐足前後眺望:眼前繾綣一片水田綠草,遠方承接的,是一整片拔高的深圳市容;而背後散落一地的生鏽鐵絲網和廢棄碉堡,像是怪獸被擊斃後倒在底上奄奄一息,用盡最後一絲氣力,呢喃過去幾十年用肉身編織出的邊界軼事。



我期許自己能用一雙理性的地理視角觀看這一切,卻發現路途中撞進眼底的景物,寫實的不忍細看。我像是初入菜市場的大家閨秀,噴著一身天下太平的香水,踩著民主自由牌高跟鞋,對攤販上皮骨滲著鮮血的肉塊暗自震驚。平常逢人就說自己個性最大剌剌好豪爽,這回世界用最真實的樣貌呈現在眼前,卻又驚慌的摀鼻遮眼。

從上水車站坐51K綠色小巴來到河上鄉,信步穿過一片新舊樓房的參差不齊,經過羅湖懲戒所和一處馬場,摸摸馬看看羊,在一處垃圾回收場旁的士多簡單吃個午餐,便朝山路前進。香
港的市郊有種臺灣望塵莫及的疏離。儘管離有地鐵站的市區不過十來分鐘車程,村落中各樓房佔地幅員之寬廣、居民步行速度之緩慢,或是清一色住宅毫無商機的純粹,說什麼都和萬頭攢動的市中心沾不上邊。但不比石澳的歲月安好,緊鄰邊界的河上鄉,空氣中瀰漫一股不懷好意,和讓外人無法安然入座的疏離。

沿著步道拾級而上,來到山丘制高點,同時也是如今已廢棄的碉堡。坐在碉堡頂樓向深圳望去,大樓牆面上的電子看板,亮著我愛深圳,I LOVE SZ,而深圳與香港相接的車站羅湖,人潮像LED燈一樣在月台渺小渺小的閃爍著,這一切實在真實到像齣默劇。生活的洪流早就推著兩處人民水乳交融,就剩我一個情感氾濫的局外人後知後覺的震撼著。





越過已拆卸的鐵絲網繼續往深圳方向靠近。自從九七回歸後,香港政府逐年的將邊界範圍放寬,我們一腳踩在時間軸上,踏過最初的碉堡、越過被剪碎的鐵絲,經過一片荒蕪(是為了
要方便監視巡守,才把整片林燒毀夷平嗎),最後來到與深圳只有一河之隔的信義新村。




香港政府為抵擋當時非法入境之情形惡化,於西元一九五一年設立邊界禁區,信義新村是少數座落在禁區內的居住地。居民不少是從中國或合法或非法移居過來的非原住民,網路上幾篇描述禁區的文章,還原了當時禁區生活的尷尬。因兩地就著一條深圳河相望,許多水田就這麼應聲被這條虛擬界線剖半。農民若是想穿著雨鞋跨越「兩地」農作,還得先申請許可証。

村裡的戒備異常森嚴,鐵窗鐵門、庭院間恨不得衝出閘的吠犬說明了一切。村裡唯一的合作社也鐵門緊閉,裡頭傳來稀稀疏疏麻將聲。我們太像一對不速之客,一臉無知的穿梭在用滿地不耐鋪成的水田。而貓,大概是對我們最熱情的陌生人。




一個小時一班的小巴,不消二十分鐘就回到市區上水。穿過一群群敞開行李箱、蹲在藥妝店前想盡辦法再多帶一包尿布回去的中國人們,吃一鍋熱騰騰的火鍋,結束還需要再三反芻的一天。  

2016年2月17日 星期三

怕人

從小就覺得自己家和別人不太一樣,是島。上小學前還有些鄰居、親戚一同出遊的片段記憶,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家裡和外界的聯繫,好像只剩每個月躺在信箱的電話費水費帳單,和一本過度精美而空虛的東森購物雜誌。

這樣的形容或許有些誇張,總之在我們家不曾出現客人、沒有「來,怎麼沒有叫人」這種或客套或熱絡的假日時光,父母間談話不太出現第三者,頂多閒聊過往老同事的近況。偶爾當父母與我玩伴的父母見到面時,我感受得到大人對話裡太過刻意的親切:有空兩家一起出去玩啊!是我聽過最友善的對話句點。

媽媽曾說因為爸爸覺得維繫人際關係很麻煩,才漸漸沒有和朋友來往。那媽媽你呢?我不假思索的反問。爸爸不喜歡我在外面和別人待太久不回家,和同學朋友的聚會也就沒去了。年幼的我欣然接受了這番解釋。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好長一段時間我都用這句話安慰自己這很正常,沒關係。

直到上大學、出社會獨當一面後,才發現與人相處,一直是我沒有在家庭教育裡學會的課題。有次當時的男朋友拿了一盒奶凍卷給我,要我拿去班上分送給當時才剛認識的大學同學做公關,我卻一口拒絕了,男友那時覺得我怎麼這麼不知好歹,但他不知道在我的原生家庭裡,有太多滿懷好意的付出,只換得「雞婆」、「自以為」的評語。我害怕給予,害怕自己的真心只是造成別人困擾的多餘。

但畢竟股子裡是個多麼熱情的孩子(自己說),我以貓靠近奇妙生物的速率一步一步的嘗試
各種從前在家裡不太進行的人際互動,我試著和一大群人吃飯出去玩(儘管事實證明我自己也不是很喜歡),幹盡各種爸爸看了會說「又被佔便宜了」的大小事,我不吝的寫卡片寫信給出現在生命中的人,儘管我們可能不久後就會消失在各自的人生裡。

幾年來交往了幾個男朋友,在他們身上獲得最多的,是看著他們與家人互動的點滴。M的家庭保守,但他視兩個堂弟妹如親手足,對他們甚是關心;Z的家裡開饅頭店,她媽媽曾寄來一箱箱的包子饅頭來我們家。生意人的大方,也是我們家不曾出現的海派。還有R一家毫不保留的熱情,每每看著R善良可愛的臉龐,都想著,如果我以後也成為像R的媽媽一樣對孩子坦白的大人,是不是就能養出一個和R一樣樸實有愛的小孩呢。

不能說原生家庭沒有給我完整的人際教育(畢竟什麼才叫完整的、好的人際教育?),原生家庭賦予我的人際經驗,也讓我擁有一顆更細膩敏感的心,隨時能用最消極的眼睛閱讀失望的人性。這些年來認識許多人,也與他們共築了或深或淺的關係,但對於人,偶偶爾爾還是會出現「什麼都不想管了」的前功盡棄;不奢望被理解,但也希望別傷了人。

先醬

*若爸媽看到這篇文章,請你們別感到傷心,你們對我的付出與栽培恩重如山,我一輩子感懷。但人是多麼複雜的動物,而細膩如我,需要將這份自白化成文字白紙黑字,才得以破繭。

2016年2月16日 星期二

回不去的旅人

那天與他分開後我傳了封訊息給C,「我以後應該不會和他像從前一樣好了吧。」C也習慣了我的沒頭沒尾,「所以分手了嗎?」「嗯,以後都是普通朋友了。」

你也有這樣的時候嗎?曾經無話不談、形影不離,覺得蘇打綠的頻率就是唱給你們兩個人聽的親密好友,有一天聚首,才發現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各自早就款好行囊,頭也不回的朝
分岔路口的兩邊向前走,而曾經為對方保管的不堪與秘密,像是為彼此別上的護身符,落在背包肩頭晃啊晃著。

C說是因為我難搞,無法接受與自己意見不同的人。「可是你也難搞啊」我試圖反駁。

那種疏離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我仔細回想。大概是上線之後吧,樂天知命的我總會將工作上遇到的陰暗故事,當作一則則饒富趣味的黑色幽默與他分享,但每每都會得到他太誇張的情緒詞彙,和「還好我不是你」的慶幸表情。剛開始我都順應的陪笑,但久了不免慍色:你在驚訝的,是我明天收假就要回去面對的人生耶!

除此之外,脫離了學生時代的同溫層,我們紛紛來到社會接觸形形色色的人。彼此間的話題也不再只是偶像、愛情、喜歡的人事物這般單純,儘管從前的我早已憂國憂民,這一年來的思想更透過幾百幾千雙眼神的雷射,成為一種身段柔軟如黏土,內心卻越發剛強的青黃不接。

或許通篇文章可以用一句道不同不相為謀作結,但我實在訝異原來「永遠」這件事的艱難,並不只發生在愛情上。

於是,我挖起小學學過卻從來不能理解的成語:君子之交淡如水。試誤似的想著,如果我少對他分享一個秘密、少共享一個邪惡的念頭,分手的這天是不是就不會來得這麼快。但我們的感情不就是建立在這樣的親密之間嗎?或許這根本沒什麼大不了,充其量就像每段學級結束、隨著各奔東西而漸淡的校園友情一樣。只是如今少了明確的成長階段提示,這樣的淡化才格外讓人不安吧。

「若是哪一天妳不再來跟我說垃圾話,我就知道妳在心裡跟我分手了。」C自以為聰明的舉一反三。

或許吧。從前以為離別很簡單,說穿了就死亡這一個大魔王,只要乖乖吃飯身體健康,就能離它遠一點;但每當回想起那天對坐在餐廳,越聊越陌生的我和你,才發現一直都是我太小看人生、高估了自己。















已嘍一摟

去看小洋蔥媽媽
告白
我的意外爸爸
腦男
寄生獸12
紙之月
再見溪谷
第八日的蟬
百日紅
索羅門的偽證
風起
借物少女艾莉緹
令人討厭的松子的一生
死神的精準度
送行者
鬼壓床了沒
嫌疑犯X的獻身
要聽神明的話
羅馬浴場
圖書館戰爭

和R討論著自己真喜歡日本電影
到底多喜歡呢
便列下有自主選片權利以來
自己看過的日片

2016年2月13日 星期六

(又)去了一趟北海道,每去一次就愛上一遍的地方。早上搭東西線地鐵到圓山公園站,穿過森林一小角,去北海道神宮見神明。圓山公園站已是東西線地鐵的末端,猜想應該類似木柵之於文湖線吧,與繁華的忠孝復興、擁擠的萬芳醫院相距,這份距離落定了城市的塵埃,空氣裡只有寧靜。

被雪淹沒的郵筒、坐在滑板上被爸爸放在地上拖著走的小孩、路的盡頭閃閃發光的雪山,短短二十分鐘路程,現在回想起來,那感覺就像是兒時硬皮封面的童話書(生鮮超市買得到的那種),書闔上從封面到結尾頁打洞貫穿,我整個人從洞的這頭走到那頭。濃縮的童話場景。

佩服日本人把一切打理的如此安好,閒暇之餘還能拱手歡迎從世界四方蜂湧而至的朝聖子民。想起上次休假,和C去了新竹的大山北月,一個由廢棄學校改建而成的景點。官網景緻,粉絲頁熱熱鬧鬧,還附上一張勵志的牆壁彩繪。心想,最壞也就是個文青集散地,不會讓人失望的吧。

那次是個失望的旅行。空洞的場地、標誌不清的登山步道、少了一份熱情的營運者,最後再由內灣老街夜市般的廉價氣氛,畫下一顆對臺灣觀光產業憂心的哭臉。

不敢說自己周遊列國,但在各國各地走走看看,觀光商業化的氣息就屬臺灣最烈。你說我們來玩個遊戲,把你眼睛矇起,帶你到一間小店,看你是否能透過店內的販賣物、擺設和建築猜出自己身在哪個老街?再把你眼睛矇起,把你丟到一處有著牆壁彩繪的社區,看你能不能藉由牆上的海綿寶寶豆豆龍海賊王,猜到自己在哪個縣市?

答案是氣餒的吧。就別再提妖怪村、薰衣草森林或是任何在深山裡蓋漂亮房子的密境了。

若上述「觀光即商業」的邏輯成立,那套用我被當的經濟學說的需求與供給相互呼應,商品會迎合客人塑型,客人也會透過購買行為淘汰或興盛某些商品,那如今仍在臺灣觀光商業中屹立不搖的商品們,也多少說明了客人-臺灣人的偏好。

第一次看到別國的好,覺得驚艷,想著「臺灣若是也能這樣該有多好」;第二次看到別國的好,覺得佩服並開始思考,「我可以怎樣做,讓臺灣也這麼好」;第三次看到別國的好,覺得嫉妒和一點點的渴望,幻想「我是不是可以來這裡讀個書,更認識這個地方,瞭解他們為什麼這麼好」;第四次再到這個地方,回想起幾萬公里外那個讓人灰心的地方,一時想不到理由無條件繼續愛她…

*儘管灰心至此,每每想起那些讓人心醉心慟的中文字,那些用生命寫作的文人、用良心呼吸的市井小民,就想為我的憤世說聲對不起。

這樣狠狠把小孩吊起來打一頓,夜裡再拿著萬精油看著他熟睡的臉龐,為他在傷處塗藥並疼惜的矛盾行為,就是我把這個地方當成家的證明吧

2016年2月8日 星期一

Everyone's gonna miss you

過年,獲得了一劑支氣管炎,看電影看到睡著,在家昏睡整天,沒能帶著健康的身體恭賀新年,可惜可憐。

開了口硬是要還沒吃晚餐的R送我到高鐵,謝謝他總是如此可靠的關照每一件關於我的大小事,生病讓人脆弱,卻也能比平常更細膩的將人看進眼裡。一盒依雷特布丁當作沒能到家裡拜年的歉意,很喜歡依雷特,因為臺南。

只希望明天上班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