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2月20日 星期六

邊界

上水,香港和深圳的交界。沿著從河上鄉向上攀升的山丘亦步亦趨,我止不住震撼的不時駐足前後眺望:眼前繾綣一片水田綠草,遠方承接的,是一整片拔高的深圳市容;而背後散落一地的生鏽鐵絲網和廢棄碉堡,像是怪獸被擊斃後倒在底上奄奄一息,用盡最後一絲氣力,呢喃過去幾十年用肉身編織出的邊界軼事。



我期許自己能用一雙理性的地理視角觀看這一切,卻發現路途中撞進眼底的景物,寫實的不忍細看。我像是初入菜市場的大家閨秀,噴著一身天下太平的香水,踩著民主自由牌高跟鞋,對攤販上皮骨滲著鮮血的肉塊暗自震驚。平常逢人就說自己個性最大剌剌好豪爽,這回世界用最真實的樣貌呈現在眼前,卻又驚慌的摀鼻遮眼。

從上水車站坐51K綠色小巴來到河上鄉,信步穿過一片新舊樓房的參差不齊,經過羅湖懲戒所和一處馬場,摸摸馬看看羊,在一處垃圾回收場旁的士多簡單吃個午餐,便朝山路前進。香
港的市郊有種臺灣望塵莫及的疏離。儘管離有地鐵站的市區不過十來分鐘車程,村落中各樓房佔地幅員之寬廣、居民步行速度之緩慢,或是清一色住宅毫無商機的純粹,說什麼都和萬頭攢動的市中心沾不上邊。但不比石澳的歲月安好,緊鄰邊界的河上鄉,空氣中瀰漫一股不懷好意,和讓外人無法安然入座的疏離。

沿著步道拾級而上,來到山丘制高點,同時也是如今已廢棄的碉堡。坐在碉堡頂樓向深圳望去,大樓牆面上的電子看板,亮著我愛深圳,I LOVE SZ,而深圳與香港相接的車站羅湖,人潮像LED燈一樣在月台渺小渺小的閃爍著,這一切實在真實到像齣默劇。生活的洪流早就推著兩處人民水乳交融,就剩我一個情感氾濫的局外人後知後覺的震撼著。





越過已拆卸的鐵絲網繼續往深圳方向靠近。自從九七回歸後,香港政府逐年的將邊界範圍放寬,我們一腳踩在時間軸上,踏過最初的碉堡、越過被剪碎的鐵絲,經過一片荒蕪(是為了
要方便監視巡守,才把整片林燒毀夷平嗎),最後來到與深圳只有一河之隔的信義新村。




香港政府為抵擋當時非法入境之情形惡化,於西元一九五一年設立邊界禁區,信義新村是少數座落在禁區內的居住地。居民不少是從中國或合法或非法移居過來的非原住民,網路上幾篇描述禁區的文章,還原了當時禁區生活的尷尬。因兩地就著一條深圳河相望,許多水田就這麼應聲被這條虛擬界線剖半。農民若是想穿著雨鞋跨越「兩地」農作,還得先申請許可証。

村裡的戒備異常森嚴,鐵窗鐵門、庭院間恨不得衝出閘的吠犬說明了一切。村裡唯一的合作社也鐵門緊閉,裡頭傳來稀稀疏疏麻將聲。我們太像一對不速之客,一臉無知的穿梭在用滿地不耐鋪成的水田。而貓,大概是對我們最熱情的陌生人。




一個小時一班的小巴,不消二十分鐘就回到市區上水。穿過一群群敞開行李箱、蹲在藥妝店前想盡辦法再多帶一包尿布回去的中國人們,吃一鍋熱騰騰的火鍋,結束還需要再三反芻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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