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0月2日 星期六

親愛的W

那天午休,哄(罵)小孩回座位入睡,我剛一屁股攤進教室後方的辦公桌,拿起手機,收到了你傳來的日記截圖,是關於媽媽過世時你的自語。我望向眼前這群十二歲孩子,想像當年還未明事理的妳,妳曾說童年時常常三餐都吃泡麵。想像如果我能早二十年認識你。

現在回想起來,覺得我們的相識,是老天最溫柔和耐心的安排。那時的我們,是共租一處家庭式公寓的室友,除了我倆之外,還有一對情侶和一位姊姊。五個女生同住一個屋簷下,忙於各自的工作與生活,除了偶爾在廚房或客廳遇見時的寒暄外,對彼此是不熟稔甚至陌生的。與妳當了近四年的室友,應該是第二年才開始慢慢有交集。你會欣然試吃我煮的所有東西,而且不管它們是多麽色香味不具全,你仍會在完食時,不吝給我一個滿足的笑容,還有浮誇的讚美。初識時,覺得妳是一顆溫暖和煦的小太陽,儘管工作性質讓你日夜顛倒、睡眠作息辛苦,但每次在飯廳相聚時,妳總是開朗的和我分享一切:計劃下次長假想去哪裡玩,最近看了哪本好書,工作中又遇到哪些奇葩的奧客。就連聊到解不開千千結的家庭故事,妳明亮的語調總讓我誤以為灰暗的一切都已過去,你終究有自癒自己的能力。

我偶爾會懷念起那些比鄰而居的日子。期待睡到日上三竿的妳「喀!」一聲打開房門的聲音,我會故作悠哉的晃到房門口,問你睡醒了呀,等下要煮馬鈴薯燉肉,要不要一起吃飯?我喜歡有個秋天週末早晨,我從菜市場帶回一束紫色滿天星,睡眼惺忪的妳看得開懷,顧不得自己還穿著睡衣,讓我拍了一張照。有次妳心情低落,我們在社區樓下KTV唱得痛快,唱到《好朋友應該做的芭樂事》時妳忍不住大哭了,當下我心裡很驚慌,但卻又很開心能為你做些芭樂事。

搬離南崁後的隔年冬天,我去你新買的小套房作客,晚餐餐桌上是熟悉不過的馬鈴薯燉肉。南崁的冬天一樣濕冷,還帶有點國光客運裡散不去的霉味。你故作神秘的從冰箱裡拿出一罐黃金泡菜,你說這是我當年最最喜歡的小菜。

護理系畢業前的那個冬天,我們騎單車從南崁去虎頭山公園爬山。一路上河堤風光明媚,妳說起最近煩心的彰化家裡的老問題,深冬清朗的風冷靜了你的焦慮,卻無法吹散盤根錯節數十年的怨懟與不甘心。

「幸運的人,用童年治癒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來治癒童年。我們都看過《被討厭的勇氣》,明白阿德勒不希望人們用過去事件,作為此刻深陷某個問題的藉口,但我並不覺得一手按著童年傷疤,另一手努力往前爬的我們,錯在哪裡。

親愛的W呀,我反覆看著你的日記,知道妳正經歷著一件需要花很多時間和精力才能釋懷,甚至可能怎樣都無法釋懷的事情。我不擅長安慰別人,甚至也還不太會安慰自己,但我想用這篇小小的文,記下我眼中的妳和我們,告訴你這些年來你已經很努力也很棒了,無論對工作、生活、朋友、原生家庭或是自己。

我沒有辦法代替誰給你道歉、彌補、說愛,但下次見面時,我會緊緊抱著你很久很久,久到讓你不會忘記妳一直一直以來,都是被深深愛著的。

想送你一首歌,新青年理髮廳的《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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