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1月30日 星期三

《九槍》觀後感:我寫只是希望你能去看這部片


這是我短短人生中,最不舒服、痛苦的觀影經驗。

在一次podcast訪談中蔡導聊到,在拿到密錄器畫面之前,他一直很苦惱不曉得該怎麼呈現阮國非與警方「對峙」的片段,甚至考慮是不是得折衷以演戲的方式重現。直到一次偶然的機會下,他接觸了事發當時員警陳崇文的密錄器畫面,才發現事件超乎他原本想像,也意識到於情於理,一定要完成這部紀錄片,將畫面交給觀眾。

金馬得獎後,《九槍》粉絲頁好不熱鬧,每篇貼文下不乏人們對影片議題的爭論或謾罵。有人認為阮國非吸毒、拒捕又有攻擊行為,警方開槍制止與自衛合理合情,有什麼好討論?有人覺得這部片是人血饅頭,消費死者霸凌生者,簡直在當事人員警的傷口上灑鹽。而九槍粉絲小編在每一個忿忿不平的、嘲諷的情緒文字下,不厭其煩的邀請他們先進劇院。

對社會新聞偶有涉略的人,乍看會覺得這就是一個結合吸毒、犯罪、逃跑外勞的悲慘故事。這樣的社會案件層出不窮,重要的是改善大環境,何須再用一部紀錄片把無奈琢磨?

片中完整呈現了事發時開槍員警的密錄器畫面。我看見一位身材偏瘦的全裸男子晃進畫面裡,男子靠近警車打開車門,警察高聲喝止,九聲槍響,然後男子身軀疲軟,像一張倉促對折的A4紙,彎腰倒坐在警車邊。

在醫院工作過,血腥和死亡也不是沒看過,中槍的畫面應該難不倒我,密錄畫面開頭時,我是這麼想的。但隨著時間往前,才發現殘忍的不是皮開肉綻,而是畫面裡無孔不入的冷漠。阮國非中彈後,到EMT將他送上救護車的三十分鐘之間,那是對阮國非肉身的凌遲,更是對臺灣人狠狠的巴掌。在這三十分鐘內,在場的十幾位員警、長官,沒有一個人意識到地上的罪犯中槍了、流血了,可能有生命危險。阮國非像一隻被打中要害的猛獸,倒在地上負隅頑抗的丟石頭。警察們是配了槍的獵人,一手握著仍上膛的槍,一邊威嚇著猛獸別想搗蛋。

衝上腦門的念頭是臺灣教育的失敗(好大頂的帽子)。我們花了至少九年的光陰,一同待在名為學校的場域,學習怎麼「成為更好的人」,到後來才發現這麽多年過去了,有些人卻還根本「不像人」。小學時看電視,新聞裡播報警匪槍戰,鏡頭帶到了中槍的嫌犯待在急診室病床的畫面。我驚詫的轉頭問母親,他是壞人耶,為什麼還要救他?忘記母親當時怎麼回答的了,只記得當時她的答案沒能安撫我的疑惑。但幸運「為什麼壞人受傷了還能被送去醫院?」這個大哉問,在我往後的受教歷程裡,溫順成了一句肯定句。但那些雙手抱胸圍觀的長官和警察呢,是誰忘了教會他們尊重生命,不論種族與身份。

導演說,他想探討的不是員警陳崇文的是非對錯,而是事件反射出台灣社會的匱乏:警務人員訓練的不足、移工制度的不完善(不合理的仲介費、勞工工作環境的危險、勞雇關係的不對等),以及最最基本把人當人看的生命教育。

電影尾聲,螢幕上的黑底白字,一行又一行是客死臺灣的移工的名字。無地自容,我不確定自己能坐在這張舒服的椅子上,是不是無愧。散場時,蔡導靜靜站在出口,手中拿著印有QR code的A4紙,請大家寫下觀影回饋。報導者的文章裡導演提到,在阮國非周遭站著的那些長官和警員,他們沒有伸出援手;而看電影的觀眾們,就像是往外再多站了一圈的人。如果你看完電影,覺得裡面的人做錯事或沒有做對,那走出戲院後,該怎麼行動,就是你自己的選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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