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4月17日 星期六

I love you

走在永和街頭,常常讓我想起印尼。腦子和眼裡偶爾會閃過一些只有聲音或情緒,底片洗不出的畫面。騎樓下彩券行外,坐在小桌子前寫好幸運數字,「刷」的一聲把中性原子筆丟進筆筒的阿北;中午過後,像工蜂都飛回蜂巢,準備下次上工的靜謐街頭;巷子裡只有三個電話亭大小的理髮廳,客人側著頭坐在高椅子上被挖耳朵,棉花團在耳道裡愉快滾動。

十八歲上大學後,隨著讀書和工作住過四、五個城鎮,和陌生地域的相見相識,也因為閱歷和年歲增長,越來越能品嚐各地的況味,異鄉的陌生,都是手搖飲菜單上沒喝過的神秘口味。

昨天離開醫院已是深夜,公車過了橋回到永和,下車後碰見一間座落在丁字路騎樓下的麵店,一屁股坐下,一碗豬血湯和肉燥乾麵。這份宵夜吃起來不委屈,對於從早上六點五十走進醫院更衣室,到深夜十一點才換下這身深藍色制服,也沒有感到憤怒或生氣。除了花了半秒期待有台車煞車失控,一頭撞向我坐的這張兩人桌而已。

進入臨床第四週,我想我需要好好思考這份工作之於我的意義和目的。有時候回想起飛機上那種得閱讀空氣、動輒得咎的工作環境,都覺得在病房每天被教育好多事物,是多麽幸福的一件事。帶領我的學長U和學姊P,總是比我自己對我還多十分耐心,好幾個內心崩潰的節點,都會被一句「我們可以的,我們想想接下來有什麼事是需要先完成的」撫平。我很感激他們的主詞都是「我們」而非「你」,當然這不代表我就能像三歲小孩,無賴依附在媽媽大腿後面。但當自己雙腳顫抖時,知道身邊有一條大腿,是能讓眼淚別太快掉下來的防禦。

有時候我也會抽離再抽離,站在信義路五段的101,看著基隆路上工時嚴重超時的自己。我知道自己動作慢、流程不熟悉、要學要背誦的事物還有一兆件,把自己的爛攤子收拾好才下班,合情合理。但在成為一個上手的工作者前,真的只能犧牲自己的睡眠、精神衛生、生活品質達成嗎?每個工作都有上手前的陣痛新人期,但為什麼醫護人員的,就得這麼壯烈?

有次學姊陪我待到晚上九點多,她坐在護理站,在紙上幫我記下我回家可以再複習的重點。看著她的側臉,我忍不住問她,每次帶一個新人,就要這樣陪她慢慢的成長,學姊會不會很累。學姊回答,只要能看到新人的成長,她就覺得這些付出是值得且心甘的。

前天看到老佩的臉書分享一句《我和我的冠軍女兒》裡的句子,他說「永遠不要忘記,你是如何走到這一步的」。活得直觀,我極少回想自己節點的思路與軌跡,但這句話像是多拉A夢的時光機,拉著我的思緒,場景一路向後退。我想起泗水街頭坐在地上、抱著孩子大哭的婦女,想起仰光假日蒸騰的市集,想起印度航班上大小便失禁的錫克族爺爺,想起外科病房裡臨終前問起我在哪裡的伯伯,想起《一首搖滾上月球》看了四次還是會哭。想起高中老師說我這個人怪得可以,未來的日子無可限量。想起離職前寫信給M,說要繼續做一個溫暖他人的人。想起我和R說活著太痛苦,活這一次就可以了。

「喜劇電影拉開了序幕,你的劇情絕對不認輸。我和生活不停的戰鬥,終於了解堅強其實最溫柔」--- 四分衛 I Love You

獻給工作、生活和想望都還泡在大海裡,暫時無法理出頭緒的我和你。


嘿小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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